再醒来时,我已经回到京城。
只是不在将军府中。
屋内缭绕着浓重的龙涎香气味,我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地吐出来。
见我醒了,坐在床边的司长泽似乎长舒了一口气。
他低头看着我,眼中带着几分怜惜:「还好,卿卿醒了。你高热不退数日,朕心中记挂不已,连上朝都不能专心,卿卿好起来后,可要补偿朕。」
「卿卿,如今林肇已经死了,再无人可以阻挡朕与你在一起。等你好起来,朕会封你为贵妃——皇后已逝,朕膝下子嗣单薄,唯有一公主,朕的太子便由你来生,好不好?」
我失神地盯着头顶奢靡的碧纱帐,嘴唇颤动了两下:「……许流昭。」
「许流昭呢?」
司长泽笑了笑,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颊:「卿卿,朕知道,你心里是有朕的。是她妖言惑众,挑唆你逃离朕的身边,朕已经判了她凌迟之刑。」
凌迟之刑。
许流昭,你再不怕,也忍不了这样的痛吧?
「你放过她,你放她出宫……」
我抖着声音说,「只要你放了她,我就做你的贵妃,我什么都听你的。」
司长泽笑意未变,手却猛然掐住了我的脖颈,满意地看着我脸色涨红,咳嗽不止:「卿卿,你本来就该乖乖听话。记住,奴隶是没有资格和她的主人谈条件的。」
仿佛某种无迹可寻的诡异力量,即使受了那样严重的伤,我的身体还是一日日飞快地好了起来。
到了行刑那日,司长泽特意带我去观刑。
众目睽睽之下,许流昭被推出来,绑缚在木架之上。
她浑身斑驳的血迹,脸颊凹陷下去,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。
唯有那双初见时就惊住我的眼睛,依旧亮得惊人。
我想起那天夜里破庙中的火堆。
风吹进来,雨落进来。
而那火焰摇曳跳跃,却始终不肯熄灭。
「许流昭,许流昭……」
我喃喃念着她的名字,嘴唇快要被咬出血来。这声音明明轻得落在风里,一吹就散,她却仿佛听到了什么,抬眼向我看来。
「程卿卿……你别怕。」
她还是这么说。
这话她同我说了好多回,哪怕自己已经身处这样的境地,依旧记挂着我。
说到底,是我太过懦弱无能。
司长泽站在我身旁,于广袖之下牢牢扣住了我的手腕,轻声道:「卿卿,好好看着。」
「只要你乖乖待在朕身边,便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。若你再不听话,便是朕千般万般喜欢你,也不会纵容。」
有人亮出一柄银色匕首,刀刃薄如纸张,从她肩头削下一片薄薄的血肉。
凌迟三千刀。
每一刀都是如此。
若她快要昏过去,就泼下一盆盐水,令她清醒。
我张了张嘴,终于哭喊出声:「许流昭,你别怕!」
「许流昭,你别怕!」
一声又一声。
十余尺的距离,许流昭抬起头来看着我,那双眼被风雨侵蚀,火焰摇摇欲熄。她望着我,艰难地张开嘴,一字一句道:「程卿卿……」
「你别哭,别为我……掉眼泪。」
「我是要去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了,那正是我来的地方——终有一天,你也能抵达那里。」
「届时再会,把酒言欢……」
我哭得浑身发抖,司长泽不耐烦地吩咐:「聒噪。割了她的舌头。」
许流昭嗤笑一声:「天子又如何,你弑父杀兄得来皇位,残害忠臣,强夺臣妻——司长泽,千百年后史书留名,你必遗臭万年!」
司长泽大怒,一甩袖,就要再吩咐些什么。
我却趁着这一息的空档,猛地挣开他的手,扑到许流昭面前。
然后。
抽出一旁放置的匕首,猛然地、决绝地刺进她心口。
「许流昭——!」
这一声,凄厉如杜鹃啼血。
她偏着头,眼中渐渐失去神采,唇畔笑容却明亮柔和:「做得好,做得好,程卿卿……」
「不要再哭啦……」